忍受不了失去他。
「咳,咳。」
伴著深重兩聲悶咳,鮮血流溢,淌到乘白羽的下頜和脖子上。
第17章
百年長擾擾,萬事悉悠悠。
未知伏羲上神創世之初,鯉庭是否已然成澤。
仙鼎盟真是會擇址,碧驂山一代紫氣氤氳,這樣的琅嬛福地,一定有人自鯉庭畔飛升,現在早已到玉虛天做神仙。
神仙啊,你們也回人間看一眼。
看看從前的福地還有幾分清淨,再看看不肖子孫是怎樣辱沒先人之名。
殿內,春行燈靜靜擱置在案上,不明不動,與尋常燈盞無異。
殿外,賀雪權走前下過禁制,即便有門人來尋,也會以為紅塵殿空無一人。
禮樂囚姬旦,詩書縛孔丘。
那麼我呢。
乘白羽左思右想不明白,他既沒有豐功偉業,做學問也不精深,也沒有過人的德行,他究竟為何被困?
他的罪名,是什麼呢。
他知道父輩曾經的罪名是,學宮用魘術戕害弟子。
幾大宗門世家紛紛作證,好好的子弟,送到承風學宮求學問道,沒想到竟然求出一身瘋病。
查證,治罪,雷霆手段,前後不過短短三日,乘氏不復存焉。
百年間規復到今日地步,總有鼎盛時期五六成風貌,從前家中蒙難時乘白羽不及回援,今日,承風學宮萬不能再次斷送在他手中。
可他實在不願受制於人。
啊,捆仙索名不虛傳,究竟如何……
倏爾一陣輕微響動,乘白羽朝殿外看去。
紅塵殿外殿豪奢華麗,寢殿儉樸質古。
外殿之所以奢靡,蓋因賀雪權這人,大概總遺留幾分狼族習性,打獵不能徒手而歸,即便是山花野草也要叼回來些,外殿堆滿這些年他帶回的禮物,譬如什麼幽夢花之類。
然而,殿中有什麼也不稀奇,卻萬萬不該有個人。
白衣,墨發,腰間懸白玉葫蘆的人。
「你來了。」乘白羽深吸一口氣。
「乘白羽,」
李師焉問,「此地不是你的寢殿麼?殿外的禁制是防誰。」
「還賴在榻上?」
李師焉飄然躍至榻前,「你兒子扔給我不聞不問,還須我找上門就罷了,你還躲懶。」
「……」
看清榻上情形,李師焉本就冰凍三尺的臉愈發冷凝,「我不知,你還有吐血的毛病。是誰。」
乘白羽搖頭:「請教閣主,對付捆仙索有什麼法子麼?」
「捆仙索?」
李師焉上手要掀衾被。
「別,」乘白羽撇開臉,「你說就成,或者有什麼法寶——」
嘩啦,整床褥被子被震飛,乘白羽閉上眼。
下一瞬他的身體落進一個懷抱。
李師焉用外氅將他裹得嚴實,攏在懷中朝殿外飛去。
「等等,我的燈!」
李師焉泡袖一展,
「……喔。」
原來春行燈早不知在什麼時候妥妥貼貼掛在李師焉腰間,和他的寶貝葫蘆並排。
「多謝。」
「呵。」
兩人在殿外半空中停一停,李師焉打量幾眼:
「是以,這禁制不是你下的,不是防不速之客闖殿,而是防你這個主人逃跑?」
「咳咳。」乘白羽面上無光,索性閉嘴。
「那個花妖,只說你有意解契,」
兩人飛上一張符,李師焉垂著臉,「我不知你的道侶待你惡劣至此。」
再抬起眼時目中鋒刃萬頃:「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
乘白羽只希望,要是真有辦法解捆仙索能不能先解開。
縛著手腳躺在另一個大男人懷裡,真的是很,不成體統。
「賀盟主為何鎖你?」
乘白羽:「一點小誤會。」
「呵,」
李師焉審視,「你二人兩看怫然,必然不是一日嫌隙,何故糾纏至此?」
「你二人成婚多久?算來已有百年。」
「百年好時光,」
李師焉冷道,「凡人一輩子也過完。」
乘白羽微微搖頭:「你不懂。」
李師焉傲然:「大道三千,還未有我不懂之事。」
「……」
乘白羽道,
「他是,承風學宮的恩人,我父臨終前向他託孤,他既接下,勢必要『照拂』我一生一世。」
李師焉:
「我觀此人並不多麼珍惜悅你,究竟有什麼捨不得。抑或是,這便是他的愛人之道?」
「你不知他,」
頭一偏,乘白羽終於偎上李師焉覆著白袍的肩臂,
「拖進狼窠的獵物,即便主人飽腹不食,也斷沒有放歸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