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只是低著頭, 極為認真地, 將那還插在黃小偉脖子上的屍鬼手指,一根一根地拔了出來, 然後用自己的衣袖, 去擦黃小偉臉上的血。
可惜, 那些血跡已經干在了皮膚上,沒有那麼容易擦下來。
人偶有些懊惱地皺皺眉,卻停住了手, 有些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這時候紀鐸也走了過來, 蹲在銀珀的身邊, 然後從自己的個人面板中取出了上個副本買的水, 先是拉過了人偶瓷質的手, 一點點用水將上面的血沖乾淨了,然後才撕開了自己的衣服, 浸濕後,放到了銀珀的手上。
銀珀沒有說話, 拿著紀鐸的衣服,這才將黃小偉臉上的血勉強擦乾淨了,露出他原本的面目。
只可惜——他死前的神情並不太好看。
「他好像, 一直都在害怕, 」這時候銀珀端詳著他的神情,聲音輕輕地說道:「就算作為人類, 他害怕的時候,好像也太多了。」
「進入遊戲的時候害怕,碰到怪物的時候害怕,跟著咱們的時候害怕……」
就連現在死去了,臉上的神情都是在害怕的。
銀珀很認真地,很努力地想要弄懂黃小偉的情緒,不過沒能成功。
但此時此刻,他卻那樣清晰地,感知到了另外一種人類的情緒——他在傷心,因為黃小偉的死去,而傷心。
「他也會變成年奕那樣子吧。」人偶的聲音更小了,他轉過小腦袋,睜著數據靜靜流動的眼眸,看向紀鐸。
「是。」紀鐸的喉嚨艱難地動動,如果可能的話,他更想捂住銀珀的眼睛,將他藏進自己的懷裡,再編些什麼謊話,讓他的人偶永遠不要接觸這些。
但這是不可能的,從他們進入這遊戲開始,從那些東西盯上他們開始,從銀珀被他喚醒開始,一切就註定不可避免了。
「哥哥想想辦法好不好?」這時候,銀珀放下了手中染血的布料,然後拽住了紀鐸的衣袖,他像是小時候向紀鐸索要一件禮物般,望著紀鐸說道:「哥哥那麼厲害,一定會有辦法的。」
紀鐸與懷中的銀珀對視著,他無法拒絕人偶的要求,又或者說,他早已被所有的紛爭,推向了這條路上。
許久之後,他低頭在銀珀的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一吻,然後薄唇微動著,像是承諾般說道:「好。」
「都交給哥哥吧,我來想辦法。」
儘管知道黃小偉的屍體無法帶出去,但紀鐸和銀珀還是將他收拾好,放在了值班室中相對乾淨的牆角。
也是在這時候,他們找到了黃小偉死前,在柜子上留下的血痕。
「仁廣……是田什麼水嗎?」因為是瀕死掙扎所寫,所以就連銀珀辨認起來也有些困難,還是紀鐸在比劃著名,猜測道:「後面這幾個字豎著,不像是單獨的,應該是一個字分散的部分。」
「是康!」銀珀立刻反應了過來,然後又檢索著說道:「仁康……這聽起來,像是個醫院的名字。」
「那後面是數字3-3-19-1,又是什麼?」
紀鐸也皺了皺眉,如果說「仁康」真的是一座醫院的話,那麼這些數字很有可能是某個病房,或者某張病床的具體編號。
只是黃小偉為什麼會留下這些?
很久之前,紀鐸就從戴榮那裡查過黃小偉的背景,但資料上只說他是個從小跟著老人長大的混混,母親早亡,父親在外打工,戰爭後就沒了消息。
他會參加直播遊戲的原因也很荒唐,是因為醉酒跟其他混混打賭,就那麼稀里糊塗的報了名,也不知怎麼真的進了海選場。
紀鐸仔細回憶著資料的所有細節,卻還是想不出黃小偉有接觸機密消息的可能,那是在遊戲裡遇到了什麼?
因為在遊戲中,銀珀的網絡受到干擾,許多事情無法查出,所以他們只能先記下這些信息,等到出去後再詳細查找。
而這時候,又沉寂了許久的通訊器里,傳來了年薇的聲音:「這邊的屍鬼解決了。」
這是件好事,但她的聲音聽起來卻並不怎麼好,紀鐸隱約猜到了什麼。
通訊器另一邊的年薇,看著滿地沒有收回的藤蔓,讓它們匯聚向一處,搭起了座墳墓,榻頓了頓才說道:「許振沒了。」
「我想要救他,可是——」
「這不是你的錯。」紀鐸閉了閉眼睛,今天已經聽了兩次玩家的死訊,他並不想要年薇再受太多影響。
但這顯然也不太可能。
「我不會有事,」年薇很快回答了紀鐸,毫不猶豫地,又像是要強行揭過自己的情緒,生硬地說道:「我去梅貝那邊幫忙,有事再跟你們聯繫。」
說完,就單方面掛斷了通訊器。
紀鐸沉默了一會,還是銀珀拉了拉他的手,出聲提醒道:「走吧,哥哥,我們也過去看看。」
我們都已經,不想再失去更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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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不同的荊棘,交織成花牆與網,在陳舊的地鐵站中迅速蔓延,將身形佝僂的屍鬼,避得沿軌道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