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是不是和禹州那場圍殺戰役有點相似?
他們成了牢籠里的牛羊,只能面對此等殘酷的命運,等待著邪祟近身,將他們生吞活剝,盡數屠戮。
有同門弟子受不了此等折磨,他的神智崩潰,竟徑直御劍離去,直衝向天穹,企圖逃出生天。
眾人踏劍急追,就連柳觀春也御劍高喊:「這位師兄,你快回來,先別衝動!」
越來越多的弟子御劍追人。
只是,在那名師兄靠近夜空的瞬息,漆黑的蒼穹忽然裂開幾道形似碩大妖眼的縫隙,從中厚厚的陰雲中,妖眼凝視,又擰出幾條長滿觸鬚的肉手。
黑蛇似的肉觸游弋,瘋狂糾纏沖天飛行的弟子。
越來越多的黏液黑手鑽出,如鎖鏈一般纏繞住那名道宗弟子。
男人被繩索緊緊束縛。
一條束脖、兩條束手、兩條束腳。
那個原本戰意盎然的弟子受到束縛,頓時靜謐下來,他像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羊,四肢百骸的筋骨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可他束手無策,除了屈從,別無選擇。
即便隔了老遠,柳觀春仍能看到他瑟瑟發抖的脊骨。
天地俱靜。
柳觀春屏住呼吸,從後腰的藏寶珠里,小心翼翼摸出一張業火符籙。
她要快一點,也要輕一點,她要及時救下同門弟子……
可是,陰穢喪心病狂,它最擅長玩弄人心。
「嘩啦」一聲巨響,拉扯皮肉的沉悶聲音,伴隨著戛然而止的慘叫,落進所有人的耳朵里。
萬里無雲的夜空,倏忽飄起了紅色的雨。
柳觀春瞪大杏眸,她的瞳仁倒映漫天血雨。
眼前一片猩紅。
隨即,地面上,玄劍宗弟子溫少卿最先爆開慘烈的尖叫:「啊——!!他被黑山撕碎了!!」
濃烈的腥氣隨風漾來,血肉的熱氣也一蓬蓬蒸發。
血塵落到柳觀春的白衫上,一點點血沫,仿佛煙火熄滅後落下的塵燼,沾染她滿身。
澀進她的眼眶,催出她的眼淚。
高空中,一塊塊殘肢、一滴滴血液、一片片沾紅布料,橫亘飄蕩,如雪灑地。
柳觀春眼睜睜看著空中可怖的畫面,她的手骨無能為力地垂落。
她看著那些吞噬
修士血肉的黑肉陰蟲,喉頭酸味上涌,腹腔翻滾,她忽然好想吐……
就在這時,一隻有力臂骨猝不及防橫來,攬住柳觀春的小腹,將她整個人迅猛往後拽回。
失魂落魄的柳觀春,被身後的男人抱進懷中,死死摟住。
柳觀春的腦袋嗡然,最先嗅到的,是一股清幽的雪氣。
那縷清甜的香味,壓制住所有催人作嘔的不適。
柳觀春知道,是師兄來了。
她慢慢安靜下來。
江暮雪並指捏訣,滌盪去柳觀春身上染的絲絲血跡。
男人溫暖的手掌蓋在她飽滿的後腦勺上,強硬地按住她的腦袋,將女孩壓到自己寬闊的胸膛。
「不要看。」
江暮雪的聲音清寒如霜,冷津津的,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動作不容置喙,手指撫摸的力道卻很輕,他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
柳觀春聽到熟悉的聲音,腦子漸漸回魂。她埋頭不語,把閃動淚花的眼睛壓得更深。
就此,女孩眼角濕濡的淚花,全部浸進江暮雪的單薄衣襟。
「師兄……」柳觀春想說很多話,可舌苔發苦,咽喉乾涸。
柳觀春張了張嘴,但最終,她發現,她好像成了一個無話可說的啞巴。
江暮雪帶回柳觀春,兩人無聲落地。
所有人都看到了黑山陰蟲食人的這一幕,他們心驚膽戰,惶恐至極。
不止是道宗弟子,還有玄劍宗、紫璃宗、天工閣、甘露宮……
各宗各派的弟子、長老都來了。
他們身上統統沾染了黑血,那些腥烈的魔氣浸進衣袍,惡臭揮之不去,他們手持寶劍,可神情卻萎靡不振,早就沒有修士懲惡揚善的張揚風采。
這次黑山肉蟲的進食,仿佛是殺雞儆猴的告誡。
修士們被嚇破了膽子,竟一時之間沒人敢跑。
就連彼此商議作戰計劃,也要刻意壓低聲音,謹防黑山窺視。
修士們一個個如履薄冰,生怕觸怒邪祟,他們會死於非命。
在外懲惡揚善的修士仙家,如今看著就是一群麻木不仁的行屍走肉。
大家被邪祟逼著,稀里糊塗,聚眾一團。
如今湊在一起,也不過是方便等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