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的眾人看著遠走的大師兄,他們渾身顫慄,瑟瑟發抖,他們終於知道自己即將迎來什麼樣的噩夢。
雲層深處,蘇無言盤腿坐著,他的膝上,堆積了好幾顆靈修的心臟。
蘇無言一邊譏諷地笑,一邊逐個兒捏爆血肉。
「怎麼連你們的心臟都是紅的啊?哎呀,不必不甘心,弱肉強食,勝者為王,這個道理,不正是你們教給柳觀春的嗎?」
「所以呢,怕死有什麼用?誰讓你們打不過我啊。」
蘇無言哈哈一笑,他的貓瞳瞬間豎起,再次俯身,戾氣騰騰地衝殺而下。
偏偏江暮雪早已離開,修為最高階的大師兄袖手旁觀,世上再沒有人會來救他們了。
蘇無言在這群自命不凡的靈修眼中看到了滅頂的絕望與痛苦,他不由揚唇一笑。
絕望嗎?那就好,是時候讓他們也嘗嘗柳觀春瀕死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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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雪抱著竹骨劍來到柳觀春住過的小院子。
她曾和他說過,她學不好辟穀之術,她晚上睡覺很冷,所以才會拼命往藏寶珠里塞棉被。
那時候的江暮雪不懂,時至今日他才明白,柳觀春此身並不能和這個世界的靈氣相融,就連靈根都是他分植進她的靈域。
並非柳觀春不努力,而是連修仙異世都在排擠柳觀春這個外來者。
明明迷魂夢陣中,江暮雪那麼體恤柳觀春,他會驅逐身上寒氣再靠近柳觀春,會用靈流為她溫暖手腳,可偏偏在玄劍宗中,他放任她屢次身受重傷,屢次無助地倒在雪地里。
柳觀春從來不哭,她連哭都不敢。
每次江暮雪給予她一點好意,柳觀春總要驚慌失措,用所有她能贈予之物補償他。
她怕還不清,她怕自己沒有用處的話,就會被江暮雪舍下。
可他……確確實實舍下過她一次。
江暮雪的心臟酸澀,他終於有了凡人的感知。
他看著狼藉一片的庭院,他知道這是柳觀春被蔡長老帶進冰淵那日留下的。
她一貫愛乾淨,會把自己所剩無多的用物收拾得整整齊齊。
她喜歡乾淨地來,乾淨地去,就連冰淵那個監牢都被柳觀春打理得乾乾淨淨,可她沒能收拾好自己的寢院。
江暮雪低眉不語,他用術法將這個庭院整理得纖塵不染,他扶好那些被法器打落一地的曬藥簸箕,他在竹編的籃子裡看到許多乾枯的白羊葉、杜月花。
都是一些止疼療傷的低階草藥。
因為貴重的藥材,柳觀春買不起,因此她才會每每辰時進山挖藥材,曬乾了再將其製成止疼的丹丸。
柳觀春會吃很多止疼的藥,她不怕受傷,可她擔心傷口太疼的話,她會握不穩手中本命劍。
那是江暮雪送她的竹骨劍,她很喜歡,她很珍惜,她想要拿穩它……明明柳觀春只是想保護好自己,明明她那麼怕疼。
江暮雪的胸口悶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他將這些東西盡數裝進自己的藏寶珠中,他要把柳觀春留下的所有痕跡統統帶走。
江暮雪邁進柳觀春的房間,他看到正房榻前殘留的肉乾和水碗、熄滅的炭盆,一時失神。
他意識到蘇無言曾幻化貓身,與柳觀春共處過一段時間,心中莫名生出一團火。
江暮雪袖中劍氣凜然,若非他強行壓制,恐怕伏雪劍都要受到感召,劍意出竅,將那些養貓的用物毀於一旦。
但很快,江暮雪難抑的怒火,在看到桌邊擺放的劍術心訣時,悄悄熄滅。
江暮雪走近兩步,從一摞摞心訣劍法書籍中,信手捻來一本。
書冊有翻動的痕跡。
江暮雪看到書頁有一寸摺痕,壓到一半,沒敢完全折起來,反倒是塞了一張枯葉夾在其中,充當書籤。
他記起柳觀春收到心訣時,和他鄭重地許諾,她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些書籍……原來她真的很珍惜,她連折頁都捨不得。
江暮雪呼吸不暢,胸腔沉悶。
他把這些自己饋贈之物,又一樣一樣收進藏寶珠中。
江暮雪靜靜地收拾柳觀春的衣飾,她穿過的小衣、最喜歡的絨花,還有她劈砍過成千上萬次卻捨不得扔掉的木劍。
看著這些柳觀春用過的東西,江暮雪的心又慢慢變得溫熱。
至少柳觀春很努力在這裡生活過,這些都是她留下的痕跡。
屋中有法陣衝擊的印記,柳觀春曾在這裡開啟過武鬥捲軸,她曾執劍入內,等待白衣師兄來指點她劍招。
江暮雪收拾好這些行李,他想離開玄劍宗,可臨走前,江暮雪福至心靈,又回了一趟自己的住處。
隆冬褪去,已是初春。
屋內窗明几淨,風卷紗簾,竹影瀟瀟,滿地都是寫意的斑駁樹影。
床榻早已被人收拾過,柳觀春將被褥鋪得很平整。
江暮雪有一瞬恍惚,他仿佛能在這裡看到柳觀春忙忙碌碌的瘦小身影。
他記起迷魂夢陣,柳觀春曾笑著和他描述,她住的地方有很多大山大河,她心情沉悶的時候就去爬山,雖然她不會飛,甚至體力也不好,可當她一步一步爬上山頂,滿身大汗朝山腳眺望的時候,柳觀春就會覺得這世上沒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
這樣堅強的小姑娘,偏偏跌在了這個異世里。
她摔得很疼。
這次,是柳觀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服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