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不好意思,她今日有事要做,倒教師兄白跑一趟……
柳觀春明明想安安靜靜赴死,怎麼還是搞出了這麼大的陣仗?
柳觀春咽下口中的血沫,她顫顫巍巍地問:「師、師兄,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她握住那把竹骨劍,心中忐忑,但又釋然:「我說過了,師兄……你穿婚服真的很好看。」
柳觀春不知的是,她已是死軀,她的五感消散,若非江暮雪爆開劍陣,她興許至今還無法恢復視力與言語。
柳觀春的聽力近乎喪失。
即便江暮雪聲嘶力竭地喊她名字,她也只能影影綽綽聽到幾個音節。
柳觀春意識到自己聽不明白,她嘆一口氣,只能儘量忍住痛感,把話說得更加清楚一點。至少天道憐憫,給她留下道別的機會。
「師兄,我要回家了,我祝你、祝你新婚歡愉,百年好合。對不起,我沒有準備什麼禮物給你……」
琉璃鼎外,一牆之隔。
柳觀春的聲音清晰入耳,江暮雪意識到她已經知道江玠就是自己。
他忽然胸腔沉悶,心如刀絞。
江暮雪擰眉忍住這種五內俱焚的痛感,越來越多的記憶湧入腦海。
他痛之入骨,鳳眸濕潤,心生殺意。
他一邊催動伏雪劍,再度與琉璃鼎搏殺,另一邊厲聲高喊:「柳觀春!撐住!」
「柳觀春,你決不能死!」
「柳觀春,給你造殺陣之人是魔尊蘇無言!你是受了妖邪蒙蔽才會赴死,你命不該絕,等一等,我很快就破陣救你!」
「柳觀春,求你,一定等我……」
柳觀春茫然地看著江暮雪召出劍陣,看著他渾身浴血,頸骨上青筋暴起,一拳拳朝法陣攻去,口中還一
聲聲喊著什麼話。
她第一次看到手足無措的師兄,她覺得江暮雪好像不再是堅不可摧的冰……他要碎掉了。
不知為何,柳觀春看到這樣痛苦的師兄,她也有點難過。
她漸漸聽到了一些話,她聽到江暮雪說,心魔就是魔尊蘇無言,說她受到蘇無言蒙蔽才會赴死,可她知道,不是這樣的。
柳觀春想讓江暮雪釋懷,因為她不想他難過。
她不知道怎麼勸,思來想去也只說出幾句車軲轆話。
「師兄……心魔大人原來是魔尊蘇無言嗎?那他還想送我回家,他人還怪好的。」
「師兄,其實是我自己執意要進入殺陣的,他勸過我了,沒有勸動。雖然不好說別人壞話,但是我覺得宗門的師兄姐都挺壞的,我生活得很辛苦,我不想留下了。」
「師兄,你不要為我哭,我沒事的……只是回家,蘇無言說了,只要魂飛魄散,我就能打開天隙,我能回家了。」
「師兄,我和你說過我的家嗎?雖然我的父母從小就不在了,雖然外婆也去世了,就連我的貓也不見了,可是我能夠在家裡好好睡一覺。」
「我不用擔心邪魔入侵,不用擔心受人譏諷,我可以平平安安地活著,我很開心。」
「師兄,我只是太累了。」
「師兄,我、我沒什麼錢買很好的賀禮,但是這個給你……這是我唯一剩下的東西。」
她的臉頰也很僵硬,她努力抿起嘴角,對江暮雪露出一個既靦腆又羞赧的笑容。
「真的很謝謝你,白衣師兄,江暮雪。」
她並不恨他,她很感激他。
若沒有江暮雪,興許柳觀春還不能在死前洗一個熱水澡,不能換上乾淨的衣裙,漂漂亮亮離開這個世界。
足夠了,謝謝你,不要再見啦。
柳觀春的魂魄散了,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竹骨劍推出琉璃鼎。
她的禮物,江暮雪收到了。
「轟隆!」
琉璃鼎不堪劍陣摧折,終於被伏雪劍斬成粉末。
江暮雪揮開光劍,他瘋了一般衝進殺陣,意圖擁住柳觀春。
可滑跪而去的一抱,卻只擁到了一抔雪。
柳觀春早就死了,她的身體被火焰燒灼成灰,連魂魄都被琉璃鼎殲滅。
江暮雪的指骨擦過柳觀春最後一片殘魂。
嘩啦一聲,那片魂魄化為青煙,從他的手中溜走。
她連殘魂都不想留。
柳觀春魂飛魄散了。
她好像一如既往細心,連離開都那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