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與29歲的徐長嬴相擁而眠的夜晚裡,夏青時常在回憶中看見「自己」細碎的目光落在熟悉但陌生的beta青年的臉上——不僅有在解剖室中,還有在暴雨傾泄的港口, 亦或者是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裡, 只是絕大多數時刻的徐長嬴都沒有察覺到這些目光。
明明28歲的夏青與16歲的夏青完全不同,29歲的徐長嬴與21歲的徐長嬴也完全不同,但仿佛只要是「夏青」就註定會被「徐長嬴」吸引一樣, 就算是生活在無盡平靜和順遂之中的極優性alpha,在見到beta專員的那一瞬間,也不可避免地湧現出了那熾烈又熟悉的感情。
不過, 有一點很奇怪, 那就是夏青在這幾個月里從未恢復過16歲到20歲之間的記憶, 甚至連閃回的片段都沒有。
在前往阿布達比之前, 相關部門安排的醫生對他說這種情況很正常, 保持當前的狀態是最好的——對於能夠不被人格解離症狀困擾的患者來說,無法找回和創傷有關的記憶在絕大程度上是一件好事。
「記憶只是記憶,不要去給它附加意義和價值,把它當做已經過去的事件。」
頭髮花白的精神科醫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白大褂下露出了軍綠色的制服領口, 他看著夏青,溫聲道:「哪怕之後的某一天不小心想起了痛苦的記憶,也一定要想想這句話。」
徐長嬴也從未在意他遺漏了那四年的記憶,beta青年只是習慣性地感到歉意和內疚——為自己在信息素紊亂的驅使下出手傷害了他,以及離家出走導致夏青誤以為自己在隧道爆燃案中死亡。
但時至今日,眾人也都能猜測到那起高速隧道燃爆案之所以會與遠在另一條國道上的徐長嬴產生關係,也應當與勞倫斯脫不了干係。
20歲的夏青正是在那道火焰里失去了徐長嬴的聯繫,患上了人格解離症,而21歲的徐長嬴無論是後來遇到唐攸寧,還是在洛杉磯與蘿拉重逢後成為AGB專員,再到不知何時成為第四席emperor,他的命運走向似乎也都能追溯到2014年的那場意外。
命運的確有偶然性加持,但徐長嬴的命運背後卻潛藏著一雙眼睛,不斷監視並校正著這一切的走向。
終於,在徐長嬴離開後,夏青第一次在意識海中看見了屬於20歲夏青的記憶,雖然是破碎的,毫無關聯的片段。
那是一段只有短短几個閃回的畫面,夢裡還是19歲的夏青站在藝術學院的樹蔭下,他的身邊似乎還有一個熟悉的beta師姐,詢問他也是不是來看畢設展覽的。
「你怎麼到藝術學院這邊了?辦事嗎?」——女生這麼問道。
「沒什麼事,」單肩著黑色背包的「夏青」轉過頭,站在北京夏日的樹蔭下,面容沉靜道,「從東門回來,路過來看一看,曲文師姐你呢。」
池曲文爽朗地笑了笑,她素麵朝天,挎著帆布包,「我剛剛去財經部給老師跑了一趟報銷,也是路過的時候過來看看,藝院現在不是有畢設展覽嘛,一起看看?」
在夢境裡,夏青莫名地清晰知道「自己」這一天其實不是來看畢設展覽,徐長嬴在倫敦藝術大獎賽的油畫得了金獎,這一周才送回系內,也放在藝術學院裡展覽,優性alpha在家已經美滋滋好幾天了,所以「他」今天是特意去看那幅畫的——雖然「他」在家裡看過從草圖到成品的全過程。
池曲文這時已經走到了男生的面前,只見穿著白襯衫的帥氣男生單肩背著黑色書包,手裡還拿著一隻索尼微單,不由得笑了起來:「阿青你這可不是隨便看看,這是早有準備啊,看不出來你對藝術這麼有興趣。」
實際上,「夏青」對於藝術的興趣和知識面也就僅限於徐長嬴本人,「他」手裡的舊相機是高二時候就開始用的,從徐長嬴開始走專業美術開始,「他」就習慣記錄優性alpha不同階段的作品,現在林林總總也有三四千張了,但此刻也不好解釋,只能不置可否,「還好」。
「一起吧,正好逛一圈咱們一起去食堂吃個午飯,」池曲文笑呵呵地熱情道,「師姐還想問你實驗的一些事。」
「夏青」聞言不由得有些遲疑,因為這天是周五的上午,徐長嬴被他們院長叫去給大一學生示範素描,兩人說好了如果下課早就一起去外面吃飯,但就在「他」要開口的時候,池曲文正好抬起頭看向藝術樓的小廣場,像是看到什麼「啊」了一聲。
「夏青」見狀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待視線聚焦的那一瞬整個人也怔了怔。
那是一群從藝術樓里走出來的人,大約七八個,為首的是灰白長發的藝院院長夔哲聖,他身邊圍繞著一群年輕的學生,此刻正偏過頭和站在自己左側的黑T恤男生說著話,這個一向以捉摸不定的性情著稱的老院長此刻臉上掛著笑意,看上去居然有了幾分和藹的色彩。
雖然池曲文和「夏青」離得有點遠,但是也能一眼就能看出之所以夔院長心情這麼好,正是因為那個高個子的黑衣男生,這時這幾人正好走在小廣場的正中央,北方明亮的日光灑在這群師生身上,反而襯得那個為首的年輕學生更加耀眼。
那人自然是20歲的徐長嬴,他個子是一群人中最高的,一隻手插著兜,單肩背著和「夏青」同款的白色雙肩包,雖然只能看見側臉,但俊朗的輪廓也在日光下格外扎眼,他這學期心血來潮也留了點長發,此刻半扎在腦後,藝術感拉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