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挽寧挑眉,「我當然知道你跟宮裡有關係。」
馮慶祥搖頭,陰白的面孔竟笑了笑。
「殿下來之前,我干叔叔給我來了信件,囑咐微臣要好好照顧公主,省得哪個不長眼的惹了公主煩心,就是殿下不來這一遭,微臣也從沒打算給殿下添亂吶!」
朱挽寧眉心皺起。
不對。
她想起那些歸屬於南鎮撫司卻服務於織造局的錦衣衛,忽然從心底泛起紛雜的滋味。
馮慶祥沒等她回答便徑直說了下去,「微臣的干叔叔,殿下也認得,微臣被外派此地多年,叔叔不放心,撥了這些個錦衣衛來幫忙,說起來,和隨行公主出遊的那一批還是同年。叔叔這些年掌管東廠,委實不容易。」
朱挽寧微微閉了閉眼。
織造局連通宮中內務,跟大內總管張雲翔脫不開干係,馮慶祥是張雲翔一派,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可張雲翔和馮訕鬥了多年,馮慶祥還認了馮訕當干叔叔,對兩派人來說,無論是誰都難以忍受他繼續在織造局總督的位子上繼續坐下去的。
偏偏,馮慶祥安安穩穩地在這個位置上坐到現在,甚至成了陪都三足鼎立的勢力之一。
連自稱都從奴婢變成了微臣。
064有些擔憂:【寧寧......】
馮慶祥靜靜地望著她,咧了咧唇角,聲音在空蕩破敗的神帛堂中更顯刺耳,「......殿下,您說,我是為著誰,在掙這些錢吶?」
能夠讓張雲翔和馮訕兩大宦官頭子安分的,普天之下,也就那麼一個人而已。
朱挽寧仰頭,對著夜空輕輕吐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飛身落了下來。
程炳緊隨其後,暗處的維月也跟著逼近了。
朱挽寧走到他面前,認真地說:「你的意思是,你是為皇帝辦事,所以根本不怕我那些威脅是嗎?」
馮慶祥詫異她直接將話點破,不過也懶得關心,「微臣不敢。」
朱挽寧抱臂摸著下巴,「這麼說來,我確實沒什麼能拿捏你的。不過既然馮訕托你照顧我,那麼馮大監對於我明日封城抓海盜的事一定不會插手嘍?」
馮慶祥微微一頓,頷首,「若公主需要,微臣也會助殿下一臂之力。」
朱挽寧點頭,「不插手就是幫了我大忙了。很好,那麼第二個問題,無論你為誰辦事,我要扶聞人家做織造局的對手。」
這幾乎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馮慶祥驚訝地挑了挑半邊眉毛,「殿下這是......在敲打織造局?」
朱挽寧:「隨你怎麼理解,話我給你放這兒了。」
064忍不住問:【為什麼?就算要打破壟斷,宋家不是更好?】
【乖,噓。】
朱挽寧神色淡然,好似這些話早已打好了腹稿,而不是在認清楚馮慶祥所代表的利益後才權衡出來的結果。
馮慶祥點頭,「微臣明白,殿下還有其他要交代的嗎?」
朱挽寧後退了兩步,忽然勾唇笑了笑,「馮大監,其實我很感謝你,今天幫我認清了一些事情。」
原本那個張揚高傲的少女,仿佛容不下任何藏污納垢,她坐在屋檐上,身後是星辰。
她跳下來之後,進入了人間,那高傲張狂不再,她沉默,神秘,有條不紊,是非對錯已經不再黑白分明,她看透了一部分現實,自己也不再熱烈赤誠。
馮慶祥古井無波的心中終於掀起波瀾。
他到現在,才真真正正把這個公主看進眼裡。
「殿下謬讚了。」
朱挽寧道:「其實大監也察覺出來了吧,我之前的不禮貌,委實有點虛張聲勢,煩大監仰著脖子吹著冷風跟我說這麼久的話。」
馮慶祥沉默了一下。
何止是虛張聲勢,簡直就像是一個揣著二百塊錢的小孩子生怕對著電腦工作的大人要噶他腰子一樣。
他忽然很想笑。
朱挽寧比他直爽,直接笑了出來,「現在想想,覺得自己還挺幼稚來著。」
......可不是。
約人出城赴約談判,假模假樣拿一個把柄威脅他不要干涉自己的事情。
馮慶祥終於忍不住帶出了一絲笑意,「公主純善。」
朱挽寧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一般嘴上誇人善良的心裡都沒什麼好話,我更喜歡誇我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