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挽寧若有所思地抿了口茶,看著程炳清如冷石的眼眸想了一會兒,才問道:「小程公子為什麼一直覺得有人要針對我?」
程炳不是一個過分糾結枉直的人,錦衣衛作風如何,他才懶得關心,但自啟程起,他就表現出一種對於她安危的過分緊張。
雖然只表現在對司徒躍然的挑釁上,而後又被朱挽寧借題發揮和郭銑一起狠狠敲打了錦衣衛,但程炳本意是要求錦衣衛和五軍營一心,不能因為將領不合而出現紕漏。
什麼人會在意這些紕漏呢?明明在大多數人眼裡,她只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而已。
程炳垂眸,靜默半晌,他盯著自己杯中的水面上的倒影說道:「鹿仁仁來到京城那天,我去城門接他,路上碰見了天策衛。」
這消息屬實令人意外,朱挽寧不覺得僅憑宋圖南的調停能讓范晗和天策衛不再針對她,但沒想到對方這麼快找到了程炳。
遠在秦陽府的顧小茶,說不定也遇到了一些麻煩。
不過陝西來的信件里只提過有人監視,朱挽寧算了一下會將目光投注在「顧小茶」身上的人,並不是很擔心。
周泠鶴的監視也是一種保護,顧小茶本身武功不差,她沒必要擔心。
現在的問題是,天策衛本就是針對她才牽連了蘇晴柔,現在程炳又跟她扯上關係,一個顧小茶其實無關緊要,若真有人打擊報復,眼睛還是盯在她身上的。
意識到程炳這些天的警戒都是因為天策衛,朱挽寧並沒有跟著緊張起來,反而略帶玩味地說:「天策衛北直隸到京畿一帶,我們已經快要走出他們的勢力範圍,你猜若真有行動,會是什麼時候?」
蘇晴柔是知道整件事的,一邊慶幸紅香樓沒什麼麻煩的背景或是客人,一邊憂心,「這人實在是不講道理。」
琴鶴江南現在甚至都沒在朱挽寧手上,天策衛居然還緊追不放。
程炳沒有說話,只是刻意從朱挽寧面前伸手去拿她的杯子,添了茶水放回來,在她伸手去拿時,手腕輕輕壓了一下她的腕部。
她手上戴著一串深色的寶石手鍊,晶體切割面圓潤光滑,珠串在腕上繞了三圈,程炳這樣輕微的動作壓下便立刻產生了硌到肉的感覺。
幾乎是瞬間,朱挽寧明白了他的意思。
程炳在提醒她,那天讓她脫身的木魚符,正是從福州清繳的。
小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鍊。
她現在還不適合直面范晗,不過給對方添點麻煩這種事也是舉手之勞。
南行還有重要的事,小朱同學不希望有計劃外的力量里打擾。
握了握手指,朱挽寧語氣輕鬆道:「你應該有聯繫祁軒的辦法吧?派人寫封信給祁軒,就說......」
她的聲音放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山西境內,有人與北狄女真往來軍備。」
程炳瞳孔微微放大,維月面色不動,蘇晴柔則是抓住了朱挽寧的手。
信是寫給祁軒的,卻又不是告知祁軒的。
程炳當然記得,祁軒的父親,正是大同總兵。
青年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自從遇見「顧小茶」,接觸到
秦鹿公主的勢力起,他就發現一件事。
秦鹿公主掌握著旁人無法想像的情報量。
他並不懷疑情報的真實性,只是為這句話里隱含的信息感到駭然。
北邊形勢如何程炳並不清楚,但一個在黎朝商人手中獲取軍備的民族,所圖必然不小,遊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的交集擴大,並不是一件充滿愛與和平的事。
反過來說,敢於向外族出售軍備的商人,通敵叛國罪是沒跑,這樁生意的伊始,商人的腦袋就在褲腰上別著。
雖說江南地區以鹽鐵立足的商賈踩著紅線跳舞的也不少,但這一次是九族之禍,不可同日而語。
程炳注視著朱挽寧,他一向對上官沒什麼尊敬,無論是面對周泠鶴還是司徒躍然,朱挽寧也同樣,這讓維月不悅地皺了皺眉。
這封信所傳達的含義他知道了,而信外傳遞出的信息,才更令人心驚。
他說天策衛在針對她。
她說給祁軒寫封信。
這封信的真實意圖是打擊天策衛。
那麼信中與北狄勾結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或許天策衛上下並不是全員參與,但那人必定在天策衛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更甚者,天策衛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那人手中的刀。
朱挽寧平靜地喝茶,廉價的茶葉甚至比不上拾食記用來煮奶茶的普通茶葉,但她並未露出什麼嫌棄的表情,只是喝完後,露出一個笑容:「時候不早了,咱們是不是該回了?」